1234年正月,蔡州城在宋蒙联军的合围下火光冲天。金哀宗完颜守绪见大势已去自缢殉国,末帝完颜承麟即位仅一个时辰便死于乱军之中。混乱中,宋军将领孟珙率精锐率先破城,夺下金哀宗尸身,并缴获金国传国玉玺。当士兵们将金哀宗残躯运回临安时,百姓沿街泣拜——"靖康之耻"历时107年终得洗雪。
完成这一壮举的,正是时年39岁的京湖制置使孟珙。
他独掌四川、京湖、江淮三大战区防务,以“机动防御大师”之能,为南宋续命数十年。《宋史》以"屹然为东南砥柱"定评其一生。然相较于岳飞的悲情传奇,这位战功赫赫的统帅,却在历史长河中渐被淡忘。
展开剩余86、将门虎子:从救父小将到灭金统帅孟氏家族的忠诚与勇武可追溯至岳飞时代。据《宋史》记载,曾祖孟安是岳飞帐前亲兵,亲历郾城大捷;祖父孟林亦曾随岳飞南征北战;父亲孟宗政在开禧北伐中崭露头角,授京西兵马钤辖,镇守襄阳。生长于这样的军人世家,少年孟珙自幼便随父站上了襄阳城头,展现出不凡军事天赋。
嘉定十年(1217年),金军南侵襄阳。二十二岁的孟珙立于父亲身侧,准确判断出“金人必犯樊城”,遂献策由罗家渡济河。孟宗政采纳其计,临渡布阵以逸待劳,果然大败金军,“半渡而击”歼敌过半。然而战局突变,孟宗政驰援枣阳城时陷入重围。年轻的孟珙率轻骑突入敌阵,在刀光血海中救出父亲。此战过后,“小孟爷爷”的威名传遍京湖战场,孟珙因功被补授为进勇副尉。
两年后的枣阳保卫战堪称经典。金帅完颜讹可率二十万大军分两路攻城,礌石如雨,城墙内外血肉横飞。孟珙“登城引弓,矢无虚发” 立毙数人。随后,他率精兵夜出西门,采取迂回战术,一夜连破十八寨,斩千余金兵首级,迫使金兵撤退。
此战后四年,孟宗政去世,“忠顺军”由江海统辖。然而这支由金国境内唐、邓、蔡三州壮士组成的劲旅成分复杂,桀骜难驯,江海难以统驭。京湖制置司命孟珙接管,孟珙一边在枣阳西筑平虏堰,引九山之水灌十万顷军田,年收粮十五万石;一边令军户每家养战马,官供粮草。三年间粮丰马增,军情平定。
真正的转折发生在绍定六年(1233年),金将武仙聚兵二十万欲取四川,大军压境时,孟珙精准把握战机。暴雨倾盆的午夜,他亲率八千死士攀越马蹬山绝壁。采纳降将刘仪之策,假扮金兵混入敌营,以火攻破敌。此役堪称冷兵器时代的闪击战:一日三捷,连破七寨,俘敌七万余。史载“血染岵山,涧水尽赤”(《宋史》),金帅武仙蓬头跣足遁入山林,金国最后的野战力量灰飞烟灭。
从救父少年到灭金统帅,孟珙的成长轨迹铭刻着南宋军事史的转折。他既继承了岳家军“冻死不拆屋”的严明军纪,又开创了“兵农一体”的新模式;既保有父辈冲锋陷阵的勇烈,更精通“以攻代守”的战略艺术。
02、机动防御:构建南宋最后的防线蔡州城头的烈焰尚未熄灭,金哀宗的遗骸和传国玉玺正作为战利品被送往临安。孟珙便敏锐地意识到,“盟友”蒙古的恐怖战力与席卷天下的野心,将成为南宋下一个威胁。几乎是在凯旋的同时,他便完成了身份的彻底转变——从灭金之功臣,转为南宋江山最后的防御体系构建者。
面对蒙古“灭国四十”的无敌铁骑,孟珙深知硬碰硬的野战无异于以卵击石。他以极具前瞻性的战略眼光和工程师般的精密思维,开始为南宋编织一张巨大的、立体的防御网——“以机动防御为魂,以山川地利为骨”。
江陵水长城是这一体系的杰作。江陵城四周皆是一马平川,利于蒙古骑兵驰骋。孟珙并未局限于加高城墙,而是创造性地实施水利防御工程——引沮水、漳水、汉水,构建错综复杂的水网体系,于其间筑堡垒、设隘口、布疑兵。将平坦的江汉平原转化为泥泞遍布、河渠纵横的沼泽地带,极大地迟滞和削弱了蒙古骑兵的机动性与冲击力。这一工程不仅需要军事眼光,更需精通水利和土木工程,体现了孟珙的多方面才能。
“藩篱三层”大战略则展现了他的远见卓识。基于对蒙古骑兵的了解,孟珙预判其必会效仿灭金时绕道宋夏的“斡腹之谋”,开辟南方第二战场。为此,他提出了纵深的防御体系:
第一层防线设于川东的涪州、万州,阻滞蒙古主力顺江东下; 第二层以鼎州、澧州为支点,扼守进入长江水道的咽喉; 第三层将防线远推至辰州、靖州、桂州等地,防范蒙古军经吐蕃、灭大理后从西南腹地发起的迂回。这一战略构想远超当时朝堂诸公的见识。因此,也让孟珙必须面对诸多内部挑战。
南宋朝廷党争不断,军费拮据,前线将领常常面临后勤不继的困境。据《宋史》记载,孟珙曾多次上疏请求增援和粮饷,但往往得不到及时响应。在这种情况下,他仍然能够通过屯田、水利建设等方式自给自足,维持军队战斗力,这更显得难能可贵。
当然,孟珙也深谙“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”的道理。1237年黄州保卫战中,面对蒙军疯狂围攻,他趁夜色亲率“敢死队”出城逆袭,一举焚毁蒙古军二十四座寨垒的粮草与攻城器械,瞬间扭转战局。1239年,他三战收复襄阳。为确保长治久安,他派精锐长途奔袭,焚毁了蒙古军在蔡州一带的造船基地与物资囤积点,从根本上粉碎了其组建水军、争夺长江天险的战略意图。这一系列攻势防御行动,为南宋赢得了长达十数年的喘息之机。
更可贵的是,烽火连天的抗蒙前线,孟珙的帅帐中不仅悬挂着军事地图,还陈列着经史子集。这位被士兵尊称为“小孟爷爷”的统帅,以其非凡的远见卓识,在血与火的战场上开辟出另一条防线——文化守护与人才培养。
他深知,真正的防御不仅需要铜墙铁壁,更需要文化传承和人才储备作为支撑。
03、儒将风骨:战火中的文明守护者在京湖战区,孟珙做了一件超越军事家范畴的事:他将没收来的官僚田庄进行改造,在公安和南阳两地分别兴建起规模宏大的书院。公安书院建学舍一百二十间,南阳书院“聚书万卷”,成为战乱年代难能可贵的知识殿堂。更令人敬佩的是,孟珙亲自为书院选定山长,制定“旬课季试”的制度规范——每到旬日,书院内琅琅书声与校场上的喊杀声相和相应,构成一幅独特的战地文化图景。
淳祐五年(1245年),孟珙捐出俸禄,在君山重建毁于战火的崇胜寺。寺院重建后,他特意命人铸造了一口三丈高的青铜大钟,钟身铭刻“国泰民安”的祈愿,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“飞来钟”。同时,他还铸造了一口可供万人使用的大铁锅,专门用于赈济流离失所的百姓。在孟珙看来,佛寺不仅是精神寄托之所,更是战时收容难民、安抚人心的避难所。
孟珙的麾下堪称“南宋末年的人才宝库”。他善于发现和培养人才,许多后来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人物,都曾得到他的赏识和提拔——蒙古大军袭扰河南时崭露头角,后指挥钓鱼城之战毙蒙哥汗的“钓鱼城战神”王坚;从文书小吏被擢为制置使,死守扬州至南宋灭亡的“淮东柱石”李庭芝等。
在孟珙身上,我们看到了真正的儒将风范:他既是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统帅,又是文化传承的守护者;既是严格治军的将领,又是爱护百姓的父母官。他用行动证明,真正的名将不仅要能攻城略地,更要懂得守护文明的火种。
04、悲怆终章:补天人的未竟之志淳祐六年(1246年),孟珙病倒在床榻上。长期的军旅生涯早已耗尽了他的心力。晚年的孟珙,内心充满忧患。他清楚地看到,虽然自己构建了完善的防御体系,但南宋朝廷的内部问题正在消解这些成果。
即便如此,他仍然坚持每日听取军情汇报,处理边防要务。他对未来的担忧体现在三个方面:
襄阳防务:“襄阳乃国之门户,非甲兵十万不足守”,指出应在城西增筑堡寨,在汉水南岸设立水军基地,形成水陆联防体系; 广西边防:“广西藩篱三层尚未完备,宜缓抚土著,急修城寨”,提醒朝廷对待少数民族要采取怀柔政策,同时加快修建防御工事; 将帅内斗:“今国难当头,将帅犹相倾轧,此诚可痛心也!”痛斥内斗的将领愧对古人,有负国恩。终于,忧心忡忡的孟珙走到了生命尽头。弥留之际,他交还印信,留下偈语:“踢倒玉崑崙,夜半红日出。”这句充满禅机的话语,既体现了他深厚的文化修养,也似乎预示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和对未来的期盼。
宋理宗闻讯后辍朝三日,追赠太师、吉国公,谥号“忠襄”,给予了他作为武将的最高哀荣。
然而,历史的走向不幸被孟珙言中。他去世后,其战略预判一一应验:
1259年,忽必烈按孟珙预判的路线,率军从大理迂回,攻入广西。 1267年,襄阳陷落,南宋长江防线门户洞开;“珙亡而宋事遂不可支。”(《宋史》)1279年,陆秀夫背负幼帝投海殉国。孟珙作为一位孤独的补天人,虽穷尽一生心力,仍未能“挽大厦于将倾”。但在他争取到的四十多年时间里,南宋文化得以继续繁荣发展,理学思想得以传播延续。
青史往往以悲歌铭刻失意英雄,却常常淡忘力挽狂澜的务实者。孟珙虽没有岳飞的悲情传奇,却以冷静的工程思维重构了山河:水利防御网是写在大地上的奏疏,三层藩篱是刻在地图上的遗表。
若说岳飞是未竟的闪电,孟珙便是长明的烛火——在注定倾覆的王朝黄昏,以智慧延长了白昼的光亮。他没能救下那个苟延残喘的王朝,却保住了衣冠南渡后华夏文明最后的火种。正是这烛火,照亮了文明穿越黑暗的道路,让华夏文化在元朝统治下仍能延续,并在新的时代再次焕发生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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